———顾明远先生教师教育思想专访
顾明远】，滕珺,韩思阳
（1.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 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北京100875）
摘要：顾明远先生高度关心教师的成长和教师队伍的建设。在新时代背景下，顾明远先生就教师专业 发展问 题强 调： 课堂作为教师的主战场，是培 养人才 的 主 渠 道，教师要立足课堂，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性，上 好每一堂课，教好每一名学生；课堂教学是课改的主渠道，教师应在课堂中成为学习环境的创设者、学习资源 的提供者、学习过程的陪伴者和学习结果的评价者；教师应重视自身的专业成长，历经五项修炼，不断提升自 身综合素质和业务水平，从而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进入信息时代，教师角色应由传统教育的知识传授者转 变为教育的设计者、指导者和帮助者，成为与学生共同学习的伙伴；教师应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以身作则， 尊重并相信学生，谨言慎行，既为经师更为人师，为“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培养人才。
关键词：教师教育；教师专业发展；课堂教学；学生主体；教师角色
被访者简介： 顾明远先生，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国家教 育 考试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副主任。 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校长、 世界比较教育学会联合会联合主席、中国教育学会会长等职。 荣获全国优秀教师、北京市“人民教师”、吴玉 章“终 身成 就奖”等荣 誉称号 。 被授予香港教育学院、澳 门 大 学、日本创价大学名誉博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 师范学院荣誉教授。
访谈者简介：滕珺（通讯作者），教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韩思阳，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顾明远先生从事教育事业七十余年，高 度 关心教师的成长和专业发展。一方面，他呼吁 全社会尊师重教；另一方面，他一再强调教师 专业发展的重要性。顾明远先生积极争取为 中小学教师设立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搭建教师 专业发展的平台，这一目标的实现成为他人生 中最为欣慰的事情之一。近年来，党和国家高 度重视教师队伍的建设，先后颁布了《关于全 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关 于加强新时代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关 于减轻中小学教师负担进一步营造教育教学 良好环境的若干意见》等系列文件。顾明远先 生也多次就教师发展的诸多问题发表了自己 的真知灼见。为此，新年伊始之际，本刊特约 专家就“新时代背景下教师专业发展”这一主 题对顾明远先生进行了专访。
一、课堂是教师的主战场
访谈者：顾先生您好！谢谢您拨冗接受我 们的专访。您自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强调教 师是一个专门的职业，具有不可替代性，也多 次撰文阐述教师专业发展的内涵和途径。您 的这些观点不仅推动了政府对教师教育方面 的决策，还影响了一大批一线教师走向专业发展的道路。这几年，我们注意到，您多次呼吁 重视课堂教学，强调教师应该上好每一堂课， 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如此重视课堂教学呢？
顾明远：的确如此。课堂教学是培养人才 的主渠道，课堂是落实课程最主要的场所。 2001年，在全国基础教育工作会上，教育部正 式印发了《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到今年已 经20 年了。进行课程改革是一项贯彻党的教 育方针的具体措施。那么，课程改革主要“改” 哪里呢？我认为课改的重点是课堂，当然也包 括课外实践。课堂是培养人才和教育学生的 主战场，课堂教学是落实课程最主要的一个途 径。课程改革代表了国家意志，是培养全面发 展的人 的 客观 要求，所以 首先 要 重 视课堂 教学。
十年前我们为《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 展规划纲要》（以下简称《规划纲要》）的制定开 展前期调研时，就提出要“办好每一所学校，上 好每一堂课，教好每一个学生”的目标。后来， 这句话被写进了《规划纲要》中，因为这是国家 的宏观政策，所以只保留了“办好每一所学校， 教好每一个学生”的提法［1］。但上好每一堂课 还是很重要的，因为教学工作是学校工作的核 心，上课是主要的教学工作，学生在学校的主 要活动都发生在课堂上。因此，“上好每一节 课，教好每一个学生”是每一名教师的本职 工作。
近年来，我有机会走进不同的学校，绝大 多数学校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种课外活 动丰富多彩。但遗憾的是，我在听了不同的课 后发现，很多学校的课堂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课堂教学依然还是传统的满堂灌形式。有的 学校虽然课堂形式发生了改变，比如开展小组 合作、项目学习等，但教师对一些基本概念都 讲不清楚，甚至讲错了，这怎么能真正落实国 家培养学生“核心素养”的任务呢？另外，课堂 教学质量和学生学业负担之间有着直接关系。 如果教师在课堂上能够教懂、教会每一名学 生，那么在课后就可以少留作业。这样，学生就 有时间和精力思考问题、参加社会活动和发展科 技文体爱好，从而达到全面提高素质的目的。
访谈者：是的，课堂教学搞不好，家长就得 去外面上辅导班，教育竞争就会越来越激烈， 社会上弥漫的焦虑情绪也会越来越严重。我 看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深化 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 中也特别强调，要强化课堂主阵地的作用，切 实提高课堂教学质量。那么，在您看来，什么 样的课才算好课呢？
顾明远：好课的教学形态并非千篇一律 的，不同的学段、不同的学科、不同类型的课 堂，其标准并不统一。但不论什么学段，不论 什么学科，好课的本质是不变的，那就是要充 分发挥学生的主体性作用，让学生的思维得到 发展。早在20世纪80年代，我就提出了“学生 主体说”，当时还引起了很大的争论，现在大家 普遍接受了，但要在课堂中真正做到“以学生 为主体”并不容易。 曾经上海的一位老教育家 给我讲过一个特级教师公开课的案例。 在公 开课上，这位特级教师提出问题后，学生们纷 纷积极回答问题，当有这位教师认为满意的答 案出现时，他就停止了学生回答的教学环节。 但此时，有一名学生依旧想举手发言，这位教 师非常“有经验”地走到学生身边把他的手放 了下来 。 然 而 ，这名学生还是要举手发言，教 师就直接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结 果 这 名 学 生 还跑到讲台上举手，教师又把他的手打下去， 后来这名学生朝其后面做了一个鬼脸。 评 课 时，很多教师认为这位特级教师的公开课非常 成功，但是这位老教育家却认为这是一堂失败 的课 。 当学生要提问或是提出与教师不同的 想法时，教师应该引导学生们讨论，最终得出 正确的结论，而不是禁止学生发言。 这其实抑 制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下次上课这名一直举 手的学生可能就不再发言了。
另外，我们总是用灌输的方式让学生接受 知识，这其实是低估了学生的学习能力。 学生 有很强的潜在能力，他们自己能解决很多问 题。 最近，我们在做一个“好课燎原”的项目。 其中，项目组组织一名特级教师带着两名新手 教师开展同课异构教研活动，共同研讨什么课 是好课。 很多人都夸浙江的数学特级教师俞 正强上课上得好，但学不来，不明白他为什么 和学生聊着聊着学生就懂了。其实，俞正强老 师的课好就好在他充分地尊重了学生的主体 地位，将问题的切入点建立在学生已有的经验 基础之上，通过不断唤醒学生自主意识，带 领 学生澄清过去模糊的已知经验，思考知识的本 质，并鼓励学生探索未知领域。学生在这一过 程中发展了自身的思维品质，体会到了思考的 乐趣，这才是好课的本质。
访谈者：是的，但现在还有另一种现象，就 是课堂看起来很热闹，学生们又唱又跳，各种 “探究式学习”或“自主活动”让学生应接不暇， 但学生却很难有时间深入思考。
顾明远：这就需要我们深入理解什么是真 正的活动。我也提倡活动教育，但我讲的活动 教育不是简单的肢体活动，而是思维的活动。 许多有经验的教师提倡“先学后教”“讲讲、读 读、议议”“尝试教学”等新的教学形式，其原因 就是为了调动学生的学习主动性，让学生积极 地参与教学，在活动过程中获取知识和锻炼能 力，同时把知识和能力内化为智慧。另外，不 能把提倡学生活动等同于教师讲得越少越好。 如果教师的精辟讲解能够启发学生思维，能开 展真正的“深度学习”，那就是一堂好课。
访谈者：这样一来，教师在课堂中的角色 就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那么您认为在一堂好 课中，教师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顾明远：012年3月，经合组织（OECD）发 布了一份题为《为21 世纪培育教师提高学校领 导力：来自世界的经验》的研究报告。报告指 出：“21 世纪教师应满足以下几方面要求：（1） 必须精通自己所教科目，善于采用不同的方法 来使学生获得最好的学习效果；（2 ）需要采取 多样化的教学策略，将知识与运用相结合，包 括直接的教学、引导、小组学习、自学与个人发 现；（3）深入了解学习是如何发生的，如学生的 动机、情感及其在教室外的生活；（4）需要高度 协作的工作方式，与其他教师、专业人员和辅 助人员构建专业团体和网络合作关系；（5）需 要拥有强大的技术技能，优化数字资源在教学
中的运用，并跟踪学生的学习情况；6）需要和 他人合作，提升教师设计、领导、管理和策划学 习环境的能力；（7）教师要具备实践反思的能 力。”[2]对此，我非常认同。我把现代教师在课 堂中应扮演的角色归结为四点：学习环境的创 设者、学习资源的提供者、学习过程的陪伴者 和学习结果的评价者。教师要适应从前台当 演员到退到幕后当导演的角色转变，让学生成 为舞台上真正的主角。
访谈者：非常认同您的观点。那 么， 对于 一个教师而言，怎样才能实现这些角色转化， 真正做到“上好每一节课”呢？
顾明远：首先，教师必须认真负责，用心备 课和设计教学，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中。有一 些教师把“上好课”等同于“讲好课”， 这是一种 误解。“上好课”最主要的是要引导学生在课 堂上通过自主、合作、探究式学习，获取知识、 锻炼能力、丰富情感、完善人格，而不只是教师 勤恳、敬业地传授知识给学生。当然，这不是 说知识传 授不 重要， 恰 恰相 反， 获 取 知 识 是 一 个人能力提升和人格发展的基础，因此教师要 研究有效的教学方式和授课方法，认真钻研教 材，摸透教材的重点和难点，有计划有步骤地 引导每一名学生理解教材，指导学生掌握课程 标准所要求的知识和技能，从而实现提高学生 能力和丰富学生情感的教育目的。
其次，教师在教学中必须树立正确的教学 观，把握学生的认知规律。学生的天赋是有差 别的，就像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 在教学中，教师必须注意充分发挥学生的特长 和优势，同时帮助学生弥补不足。例如：性格 外向、应变能力强、思维敏捷的学生会积极主 动发言，而思维迟缓、内向的学生往往不爱发 言，在教学过程中教师要特别关注这类学生， 鼓励他们在课堂上积极参与教学活动，踊跃 发言。
另外，教案一般是按学生的平均水平设计 的，这样就会导致一些学生“吃不饱”和“跟不 上”的情况出现。教师就要注意因材施教。我 曾经参观过一所法国学校，其中就有一名学生 不在课堂上课，而是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校 长告诉我，这名学生的学习进度较快，老师当 天教的内容他都会了，就申请不听这堂课，自 己去学习。相反，对于学习比较吃力的学生， 要了解其困难所在，帮助他解决问题。掌握这 些情况，为的是帮助学生树立学习的自信心， 激发学习兴趣，学生有了自信心和兴趣就会积 极地学习，从而提高学习质量。
最后，教师要在课堂中努力与学生建立和 谐、民主、平等的师生关系。良好的师生关系 是最大的教育力量。相关研究证实，师生关系 与学生的学业成绩和对某门课程的学习兴趣 呈正相关。恶劣的师生关系会使教师和学生 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学生在上课时会产生恐 惧、厌烦、抑郁的心情，从而导致学习表现不 佳。只有用心搭建起师生友谊的桥梁，建立良 好的“伙伴式”师生关系，才能让学生感受到教 师的热忱与关心，进而配合教师上好每一堂 课。所以说，教师不仅要有知识和智慧，更要 用自身的人格魅力感染学生。
当然，对教师来说，上好某一堂课或许比 较容易，但是要做到长期上好每一堂课，恐怕 就比较难。要做到这一点，教师就必须不断提 高自身综合素质和教育教学能力，促进自身的 专业成长，最终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
二、教师的自我修炼
访谈者：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正如您刚才所言，教师要做到“上好每一堂课” 的确离不开自身的专业发展。对此，您认为一 线教师应该如何不断提升专业水平呢？
顾明远：这是个好问题。王国维在《人间 词话》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 过三种之境界”，分别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 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 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 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我看来，这三种境界 也是教师成长所应经历的。
第一个境界是对教育、对教师职业的认 识。教育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从大处说，教育 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和民族的未来；从小处说， 教育关系到无数个家庭的幸福和每个人的成
长。所以，夸美纽斯（Comenjus）说，教师是“太 阳底下最光辉 的职业”。 教 师面对 的是生动 活 泼的、成长中的青少年与儿童。 习近平总书记 说：“教育是一门‘仁而爱人'的事业。”[3]“教师 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是 人类文明的传承者， 承载 着 传 播 知 识、传 播 思想、传 播 真 理， 塑 造 灵 魂、塑造生命、塑造新人的时代重任。”⑷苏霍姆 林斯基（Suchomlinski）曾经说过，教师要把“整 个心灵献给孩子””教师的成长发展首先要秉 持这样的信念”
第二个境界是 修炼”教师要努力钻研教 育教学， 刻苦学习， 不断反思自己的 教育理念 和行为， 持续总结经验教训， 提升教书育人的 专业水平和职业素养”教师 先要了解学生成 长的发展规律和认知规律， 然后掌握教育规 律”从刚入职的新手教师到成为一名优秀的 熟手教师， 在此过程中， 需要逐渐熟悉学生、熟 悉课程、熟悉教材、熟悉环境， 同时向老教师学 习如何备课和进行课堂教学”北京市丰台区 一位初入职的年轻教师在专家的帮助下经过 三个月的磨炼才将一堂一年级的语文课文《荷 叶圆圆》讲得比较成功”她后来说：“那三个月 是我最痛苦的三个月， 也是最幸福的 三个月， 好似涅槃重生， 有了一次飞跃””《学记》中说：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 又知教之所由废， 然后 可以为人师 也””就是 说， 教 师 不仅要因材施 教， 还要诚心施教， 否则就达不到做“人师”的 标准”同时教师要了解学生的情况， 根据不同 的情况指导学生学习”《学记》中 说：“学 者 有 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 或失则多， 或失 则寡，或失则易， 或失则止””就是说， 一个人在 学习的时候通常有四种失误（不足）：或者学得 太多， 或者学得太少， 或者把学习想得太容易， 或者遇到困难就放弃学习”所以， 教师要在了 解学生的基础上， 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不同的要 求”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会遇到许多困难 和问题，要不断反思，提高教学能力”
第三个境界是 收获”教师与学生是 同步 成长发展的”教师在教育教学中帮助引导学 生成长的同时自己也在成长”当看到学生成 才时，教师的成就感就会油然而生， 感到无比 地满足与幸福”正如于漪所说：“教师 的 生命 是在学生身上延续的，教师的价值是在学生身 上实现的。”所以，我常说，教师是最幸福的职 业。教师成长的三个境界归纳起来无非几个 词：理想信念、学习提高、实践反思。
访谈者：后来，您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 叫教师的“五项修炼”？
顾明远：是的。前几年，我和美国的管理 学大师彼得•圣吉(Peter M.Senge)对话，大家 知道他有一本很 有名的 书———《第五项 修 炼》。 受这部著作的启发，我在教师成长所应经历的 “三种境界”的基础上又提出了教师的“五项 修炼”。
一项重要的修炼是学习。当教师在教育 教学中遇到问题的时候，要向书本学习、向老 教师学习、向实践学习。要经常听老教师的 课，和老教师一同备课，有困难虚心向老教师 请教。向书本学习就是要多读书。读书可以 分两类。一类读书的目的是为提高教学水平。 学习所教学科的知识，了解课程改革，钻研教 材；学习教育理论，了解教育改革新经验和教 育新理念。我建议教师要多读中外教育史方 面的书籍，可以得到借鉴和启发。另一类读书 的目的是提高修养。这类书非常重要，它能帮 助教师悟道理，长见识，提高文化修养，提高教 书育人的本领。我一直主张理科教师读一些 文学艺术作品，提高人文素养；文科教师读一 些科普作品，了解当今世界的科技发展，增长 见识。
另一项重要的修炼是创新。改革创新是 教育发展的动力，教育是日新月异的事业，教 师遇到的学生越来越年轻，今天的学生已经是 “10 后”，以后还会有“20 后”“30 后”的学生。 面对新一代的儿童，教师要有新办法、新思想。 互联网、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的发展，必然引 起教育的变革，新的教学方式、新的教育模式 会不断涌现。未来教育最大的变革，应该是教 学的重点从教师的“教”转变为学生的“学”。 在这种背景下，教师需要转变观念，不断学习， 勇于创新。同时，教师只有具备创新精神，才 能培养学生的创造能力 。
总之，归纳起来，教师的成长需要经过“意 愿、锤炼、学习 、创新、收获”这五项修炼。
访谈 者：学习与创新这两点的确非常重 要，尤其是在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今天。教师 的这五 项 修 炼 ，不仅指明了教师专业发展方 向，还描绘了教师专业发展道路上的“风景”。 请问，在您心中，这五项修炼的典型代表是哪 一个？
顾明远：很多一线特级教师的成长经历都 反映了这一点。经过这五项修炼成长起来的 教师，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著名教育家、情境 教育创始人李吉林老师。20 世纪80 年代，李 吉林老师进行情境教学实验伊始，遇到很大的 困难，但她不畏艰难努力实践，心系教育热爱 儿童。之后，李吉林老师到华东师大拜刘佛年 校长为师，在学习中不断提高自身素质和专业 水平，在实践中不断创新，由情境教学发展到 情境教育，创造了植根中华大地的情境教育理 论框架和操作体系，在育人和理论创新两方面 都取得了丰硕成果，成为著名的教育家。
三、既为经师更为人师
访谈者：当今社会是一个信息技术快速发 展的社会，您也说过“AI+教育”“互联网+教 育”是大势所趋，正在改变着教育的生态。那 么，信息时代下教师角色定位是否与以往有所 不同？
顾明远：是的，信息技术、互联网正在改变 我们的教育环境和学习方式。以往主要在学 校里进行的教育，现在可以在网上、在虚拟世 界中进行， 甚至是处处可以学习、时 时 可 以 学 习。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好在有互联网 环境，才使全国都能做到停课不停学，确保学 生的学习不被中断。互联网不仅改变了学习 的地点，也改变了教育培养的目标。以往学校 只传授书本知识，而在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 下，只有培养学生批判、创新、综合的思维能 力，才能适应时代要求。分科课程不利于培养 学生综合思维能力，所以“STEAM”课程整合 了科学、技术、工程、美学和数学五门学科，培 养综合性创造思维。这也是近几年我们国家 倡导核心素养的重要原因。因此，教师需要与 时俱进，不断更新观念，真正认识到培养学生 核心素养的时代价值。
学生的学习方式也因为互联网发生了变 化。如果说工业革命使机器代替了人的部分 体力，那么信息革命使电脑代替了人的部分脑 力，而互联网则变相扩大了人类的大脑，把每 个人的脑力联结起来，就变成人类共有的“大 脑”。学生可以通过互联网获取各种知识。联 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反思教育：向“人类共同利 益”观念的转变？》中写道，知识是人类共同财 富，可以人人共享。在互联网时代教师不再是 知识的唯一载体，更不是代表知识的权威。教 师由传统教育的知识传授者转变为教育的设 计者、指导者和帮助者。作为设计者，教师要 利用信息技术的个性化、网 络 化、互 动 性、虚 拟 性、直观性、趣味性等特点，为每位学生制订个 性化的学习方案和学习计划，制作直观而有趣 的课件；作为指导者，教师 要为学生创设适合 学习的环境，指导学生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作 出正确的 选择，使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作 为 帮助者，教师要在互联网上与学生积极互动， 帮助学生解决一些疑难问题，成为与学生共同 学习的伙伴。
访谈者：是 的，这一点您之前也强调了。 那么互联网时代教师不变的本质是什么呢？
顾明远：互联网和信息技术改变了教育环 境和学习方式。但教育不变的本质是传承文 化、培养人才和创新知识，教育不变的 根本目 的是立德树人。正如《反思教育》中所说：“教 育应该以人文主义为基础，以尊重生命和人类 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 团结和为可持续的未来承担共同责任。”[5]
学校是人走出家庭、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公 共场所，是人社会化的第一步。在学校，学生 除了学习知识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做人以 及培养与人沟通和交往的能力。《反思教育》 也提到，个人的发展不是孤立的，而是 在人类 社会共同发展进程中发展的。个性化的学习 也不是 一个人孤立地学习，而是在集体中学 习，和同伴一起共同学习。因此，要培养德才 兼备的未来公民，教师就要把学生的思想信念 和道德情操放在教育的第一位。此外，教师要 恰当运用信息技术并且认识到信息技术的局 限性，如此才能真正发挥信息技术的优势。应 该看到，机器无法代替教师，人要靠人来培养， 师生的情感交流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教育力量， 教师的教育教学活动蕴涵着人的感情和人文 精神。
访谈者：是的，提到“人要靠人来培养”，我 记得2014年教师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到北京 师范大学视察，与师生代表座谈时就提出，“一 个老师如果只知道‘授业'‘解惑'而不‘传道'， 充其量只能是‘经师'‘句读之师'，而非‘人师' 了。”[3]请问，您是如何理解“人师”的？怎样才 能成为一名“人师”？
顾明远：古人云“经 师 易求，人师 难得”。 习近平总书记在北师大视察，号召广大教师要 做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 爱之心的“四有”好老师。2016年教师节期间, 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市八一学校讲话时又指 出，教师是培养品德的引路人， 是 学习知识的 引路人， 是创新思维的引路人， 是 奉献祖国的 引路人。 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要成为习近平总书记说的“四 有”好老师、 学生的“引路人”， 首先， 教师要坚持正确的政 治方向。 培养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最 重要的是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 教育方针代 表了党和国家对培养人才的要求。 教师 是 党 的教育方针的执行者， 要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 指导，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 要正确认识世 界和我国发展的大势， 引导广大师生做社会主 义核心价值观的坚定信仰者、积极传播者和模 范践行者。 教师一定要牢固树立为共产主义 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而奋 斗的信念和信心。
其次， 教 师 要 以 身作则， 做学生的 榜样。 教师要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 教师 作为传道者， 首先自己要明道、信道。 教师 要 成为坚持教书和育人相统一、言传和身教相统 一的践行者。 教师要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 以 学生为本， 充分发挥学生的主动性、积极性， 与 学生互相学习、教学相长， 结成师 生学习共同 体。当然，教师更需要不断提高自身专业水平 和人文素养，增长学识，让教书育人成为自己 毕生的事业，在学生成长中收获人生的价值。
访谈者：说到信任学生，我记得您著名的 四句教育名言的首句就是“没有爱就没有教 育”，那么信任和爱是什么关系呢？
顾明远：这个问题很好。有些教师对学生 体罚，包括父母打骂孩子，看上去是为孩子好， 是“爱”孩子的表现，还有些家长溺爱孩子，对 孩子的需求无限制地满足。我们讲教师要热 爱每一名学生，但教师的爱不同于家长的爱， 不是小爱而是大爱。首先，教师的“爱”是要尊 重和相信学生。尊重学生的人格，不要将学生 分成三六九等，只有尊重学生，学生才能尊重 老师。其次，教师的“爱”是要相信学生的善意 和潜能。儿童也有被欣赏的需要，也有自我价 值实现的需要。苏霍姆林斯基(Suchomlinski) 和美国传奇教师雷夫(Rafe)(作品《第五十六号 教室的故事》中的主人公)都一再强调，信任是 巨大的教育力量。 当然，信任是要有策略、有 智慧的。 教师要信任学生，学生要信任教师， 这就要彼此沟通。 另外，教师要善于倾听，了 解学生的需要和感情。 尊重、沟通、信任、帮助 才是真正的爱。
访谈者：是的。 现在国际社会也特别重视 这一点，还强调要培养学生的内驱力，这不就 是您说的“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嘛。
顾明远：所以，如何激发和调动学生的学 习兴趣就是教师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孩 子 天生都有好奇心，接触到外部事物总会感觉到 很新鲜，这种好奇心驱动他们去模仿和学习。 教师就要学会观察，抓住这样的学习契机。 比 如：苏霍姆林斯基(Suchomlinski)在他的书中 就讲了一个故事，他为了培养学生的阅读兴 趣，每次给学生讲到精彩情节时，就借故离开， 让孩子们自己往下阅读。 这当然就需要教师 能关注到学生的很多学习和生活细节。 所 以 ， 我还说过“教书育人在细微处”。 前几年，我和 苏霍姆林斯•卡娅(Suhomlins Kaya)对话时, 她也谈到了类似的观点。 她说：“我的学生告 诉我一个故事。 送女儿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她 一进门，就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位较为年长的 教师亲热。 她的孩子也想去和这位教师亲近， 但挤不进去。 这时，她的孩子向一位年轻教师 扑过去，但这位教师并没有理会就离开了。 教 师没有搭理孩子，这让孩子很伤心，回家后和 她说， ‘再也不想去幼儿园了'。 ”这个故事说 明，儿童的感情是很脆弱和敏感的。 那位年轻 教师可能是无意的，没有理解当时儿童的感情 和行为，但这无意的行为伤了儿童的心。
因此，我想说，越是低年级的学生，感情越 是丰富和脆弱。 教师特别是幼儿园和小学教 师，在进行教育活动时要注意细微之处。 儿童 犹如碰伤了就不易生长的嫩芽。 父母和教师 要注意呵护儿童，了解他们的想法。 教师的行 为通常具有长效性和示范性。 学生愿意以老 师为榜样，向老师学习，他们会模仿老师的一 言一行。 我曾经在中学里负责班主任工作，发 现班主任的作风和班风有很密切的关系。 秩 序井然的班级通常有一位做事干脆利落、有条 不紊的班主任；松 松垮垮的 班级通常 有一位 做 事拖拖拉拉、要求不严的班主任。 而且，教师 对学生的影响是长远而深刻的。 有时教师无 心、不经意的一句话，恰好说到学生的心坎上， 学生就会记住一辈子，不仅鼓励的话会记住一 辈子，批评的话也会记住一辈子。
所以，教育是一项细致入微的工作，教师 的言行要慎之又慎。 学生不是一潭静止的水， 他们的内心时而激动、时而平静。 教师对学生 要察言观色，发现学生细微的变化，要善于与 学生沟通，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才能有的放 矢地引导学生。 如果毕业生成才以后你问他 教师教育的内容，得到的回答往往不是某一知 识，而是一段触动内心的细节，或是遇到困难 时的一次帮助，或是犯错误时的一次教育。
访谈者：今年是“十四五”的开启之年，十 九届五中全会也明确提出了教育高质量发展 的奋斗目标，请问顾先生对一线教师还有哪些 寄语？
顾明远：今年不仅是“十四五”的开启之 年，也是“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时间节 点。 过去的一年，我们积极应对了国际社会风 云变幻带来的巨大挑战，经受住了新冠疫情带 来的巨大考验。 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正站在“两 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交汇点上，第一个一百 年奋斗目标已经 达到，即将向 实现第二个一百 年奋斗目标奋勇前进。我们的教师要树立为 第二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培养人才的远大理 想，内修于心，外践于行，上好每一堂课，教好 每一个学生，为实现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 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做好本职工作。
访谈者：再次感谢顾先生接受专访，与我 们分享您的教师教育思想。疫情肆虐，顾先生 一定保重身体，期 待您带领全国1400 万名教 师为我国教育事业作出更大贡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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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ching Each Lesson with High Quality, Guiding Each Student with Heart and Soul：
An Interview with Professor Gu Mingyuan about Hss Teachers' Development ThoughSs
GU Mingyuan1 ,TENG Jun2 , HAN Siyang2
(1. Beijing Narmal UniversiLy ;
2. InsLiLuLe of InLernaL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Uon , Beijing Normal UniuersiLy , Beijing 100875 , China )
Abstract： ProfessorGu Mingyuan is greatly concerned about the development of teachers, teacher groups, and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 the new era, he holds such inspiring ideas on teacher education. First, as the main battlefield of teachers, classroom is the main channel of cultiva­ting talents so that teachers should strive to ensure each class a high quality and each student is well educated. Second, classroom teaching is the main approach to curriculum reform so that teachers are expected to becreators of learning environments, providers of learning resources, the partners of learning processes and the evaluators of learning outcomes. Third, teachers should improve their pro­fessional levels through “five disciplines” so that they would not only be teachers but also mentors to preparestudentsforthe missionoftheTwoCentenaryGoas.
Key words: teacher education；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classroom teaching； student centeredness；teacher'sroe
收稿日期：2021-02-04
责任编辑 邱香华